初冬，夜晚仍未有多么冷冽。微微冰凉的风从楼与树中间穿过，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嘈杂。女孩把毛绒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，抬头看了看。

在空荡荡的树干的倒映下，天空一片荒芜。

她把耳机放进耳朵，随机播放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音乐，继续低下头走着。周围窸窸窣窣的人，总是脚步飞快地路过着她，还有一些女孩的说笑声从不远处飘荡而来。她说不上情绪，默默调大了耳朵里的音量。

沿着这条大道，再数过二十三个路灯，就可以径直到达女孩居住的小区门口。她停在了第倒数二十四个路灯下。抬头看着那棵老银杏树。树上零星地挂着几片叶子，风一过，飘飘摇摇。

树旁，有一条小路。向里面望去，满眼漆黑，仿佛没有尽头。女孩几乎没有走过这条路。这是一条绕远回家的路，这是一条在夜晚充满危险的路。

她叹了口气，走了进去。

突然，就像被吸进黑暗。一瞬间，她什么也看不见。有一种回过头的冲动，但腿却不自觉地仍旧向前迈动着。女孩开始紧张起来，她觉得，在黑暗中，她的五感突然变得敏感，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要迎接什么挑战般在打起精神。

再坚持一会，她想着，拐过一个弯，就会有人家，有光亮。她把耳机摘掉，小心翼翼地走着，那些音效总让她觉得身后有人，心里发毛。

终于，她来到了那个拐角，看见楼房透出的昏暗灯光后，她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
巷子变得很宽，两旁是背对背的两栋楼。充满了冷漠的气氛。她抬头扫视着，其中一个窗口透出通红的光，微微有些晃动。女孩被吸引住，在那里站了几秒，那些红色晃动得她有些发昏时，她才又继续向前走。

还要有两个拐角，才能绕到小区的后门。

她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轻松，正在慢慢找回如同在大路上行走的心情。

又拐过一个弯后，开始有了路灯。路的两旁有了树。不知是因为路灯的灯罩上覆着厚厚的一层灰，还是由于年久失修，那些黄色的光显得格外衰老。

女孩终于得以看见完整的天。路旁的皂荚树整齐得好像是约定好般，一片叶子和皂荚都没有了。她透过树上横生的刺，看见了月亮，一个个尖直挺挺地扎在它圆润的肚子上。几颗星随意地摆放在月亮四周，仿佛是它咳出的光点。

这时，一阵阵絮语声随着一阵有些猛烈的风传来。女孩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她下意识地摸摸耳朵，确定不是耳机的声音，又前后环顾了一周，空荡荡的宽巷子里，毫无生气。

在进退为难的心情里，她还是选择了更靠近声音的方向，走了几步，她看到了一面墙，上面挂着各式各样涂鸦，那些颜色像是被水泼过，自然地以一种流淌的姿态挂在墙上。又走近一些，她看见，墙上有一堵铁制的门，几近和墙融为一体，嵌在那里。

门前，是一个一堆铁片拼凑起的不知名工艺品，上面已经生满了锈迹，那些黄色的形状扭曲的铁片好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诡异的手，被它们的底座禁锢捆绑在一起。

而声音，就来自它的侧面。

女孩已经走得足够近了。足够看清楚了。

那是一个人。应该是一个男人，他匍匐着跪在地上，以一种虔诚地姿势使从头到脚整个身体贴在地面上，低声像是在念什么咒语。

未着寸缕。

女孩退后了一步，差点叫出声。男人的身体异动了一下，他赤裸身体上写满的的黑色经文起了一些褶皱。女孩连忙跑开，一直跑到了有些远的地方，忍不住回了个头。那个男人在扭着身体看向她，同样布满经文的脸上，黑色的瞳孔反射的奇异的光投向她。

女孩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沉，刹时，毛骨悚然。她僵硬地转回头，故作镇静地想找回原来的速度，但却不受控制地越走越快。

就这样，头脑空白地，她穿过了巷子，路过了最后一个路口，终于回到大道，进入了格外明亮的小区。

她的脑子里始终挥散不去那个场景。男人裸露的股沟仿佛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，让她的紧张感里混合着一丝恶心。

在这种情绪中，她很久才适应自己回到了正常的世界。她看了看熟悉的，仍有很多人走动的小区，觉得有一丝不真实感，但不由自主地，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好像在慢慢舒出一口气。

她以一种游荡的姿势，走到了家门口。门口的声控灯亮起来，很笃定。她拿出钥匙的手却突然犹豫了。

她静静地站在那，过了一会，灯灭了，她又站了一会，沉沉地叹了口气，灯重新亮起来。

终于，她拿出钥匙，打开了门。

那里面，

空荡荡，黑暗，毫无生气。

她走进门，又重新被扔进一片沉寂。